【灿橙】【黑木街】（十）
朴灿烈觉得自己做了个梦。
梦里他是一位吸血鬼，是Park家族最小的一代。
从小时候起，他每天都会被教导要成为一位优秀的猎人，他在最严苛的要求下训练，打磨掉属于吸血鬼的天性，不许吸血，不能畏惧阳光，被寄予厚望。
吸血鬼家族势力庞大，内部权力交缠相错，极其复杂。他活得艰苦，走得小心翼翼，在死亡线上不断挣扎求生，害怕一个失足就跌得粉身碎骨。
他对自己的家族并没有什么感情，所谓的族人，也只不过是有着同样姓氏的陌生人。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对于这个家族而言，从来就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个筹划多年的牺牲品而已。
一百二十岁那年，朴灿烈在家族的老宅里，无意间偷听到一件关于自己身份的最大秘密。
Park家族是欧洲古老的六大吸血鬼家族之一。
为了爬到权力的顶端，几千年来，历任掌权者的双手无一不沾满了无数罪恶的孽债和无辜的生命，他们是地狱都无处收留的恶鬼，死后灵魂会被银剑刺穿在十字架上，承受一百三十年的折磨，最后消散在天地间，不得善终。
他们惧怕自己死亡后所要迎接的命运，同时也担心整个家族会被拖累成同样的下场，想出来一个有效却又极其恶毒的法子——将自己身上的罪恶转移到别人身上。
每隔六百年，他们便会培养出一位优秀的能够承担所有罪恶的牺牲品，这些吸血鬼在未出生时就被下了诅咒，当他们长到一百五十岁，即真正成年后就会被禁锢在家族的禁地，遭受折磨直到生命消亡，如此便可抵消掌权者所背上的大部分罪孽，而朴灿烈便是最新的那个替代品。
没人会安心接受这种暗无天日的命运，朴灿烈毅然断绝了和家族所有的联系，暗地里逃出了欧洲，在全世界游荡着寻求解咒的办法。
然而，诅咒的力量是强大的，他寻遍各地，得到的都只有死咒无解的答案。
就在朴灿烈心生绝望，濒临放弃的时候，他来到了拥有众多神秘传说的中国，希望能碰一碰运气，这一待就是十多年。
多年的经营让他也积攒了些许人脉。朴灿烈经过辗转打听后得知，在一条人类看不见的叫作黑木街的小巷中，有一家奇特的小店。
店主据说是一位活了几千年的九尾妖狐，他能满足你的任何愿望，只要你付得起代价。
走投无路的朴灿烈来到了传说中的黑木街，见到了那位店主。
传闻说得没错，这位叫做金钟大的狐妖神秘莫测，但看上去却只是位温润如玉的贵公子，身上总是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檀香，他很快便承诺了解咒之事，但是不知为何，并未向朴灿烈收取任何的代价。
只是这诅咒之力太过强大，他始终无法将它消除，只能尽力将其封印。为了增大把握，朴灿烈不得不日日跟在金钟大的身边，让他尽最大可能地了解自己身上的诅咒，以求一次成功。
那段时间，他每天与这位九尾狐妖同出同入，随他四处奔波解决其他客人的难题。
那些客人的要求各式各样，而金钟大所收取的酬劳更是千奇百怪。
有的时候他要求客人百年后逝去，要记得替他向孟婆讨一碗孟婆汤，托白无常捎给自己；有的时候会复制一段客人或开心或悲伤的回忆；而有的时候，他却只需要某个客人家中那株开了十八日的狐尾鸢。
所有的客人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可金钟大从未提起过朴灿烈要付给他的酬劳是什么。朴灿烈询问过他许多次，他却只是沉默，接着便挑起了别的话头。
两人的相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彼此之间变的越来越熟悉，默契，同时也变得越来越暧昧。
朴灿烈活了一百多年，却从未见过金钟大这样的妖。
金钟大的身上有着数不清的谜团，有的时候朴灿烈会觉得比自己大了近千岁的他却幼稚的像个小孩子，可是有时候，又觉得他面前永远笼罩着一层薄雾拨不开穿不透，怎么都看不清楚这人背后的真实面目。
朴灿烈被这位优雅而神秘的男人深深的吸引着，他无法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最终他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
那是秋天的一日傍晚。
金钟大靠坐在庭院的秋千上，手里把玩着一支样式古老的戒指。这是他从一位老先生那拿走的，他帮助那位客人找到了其妻子的转世，这枚曾经属于他夫人的古戒，成为了金钟大收取的代价。
“喂，吸血鬼先生，你们外国的那些非人类物种，有没有转世之说？”
金钟大眯起眸子，将戒指举到头顶，借着还未沉下山的太阳，细细端详，突然用脚勾了勾坐在一旁给他当椅垫一直注视着他不曾移开目光的朴灿烈，若有所思的问道。
“有的。”朴灿烈抬手握在金钟大细瘦的脚踝，轻轻地摩挲了两下他细腻的皮肤，回答道,“只是，很少有人相信罢了。”
金钟大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没有开口，仍然把玩着手中的戒指，好像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夕阳斜斜的洒进庭院，扫过秋千，懒懒的照在了两人的身上。一束落日的余晖从戒指中穿过落在金钟大的一双黑眸里，他的眼睛仿佛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琉璃，折射出梦幻的，让人迷恋的淡淡色彩。
“转世之后，所有的记忆都会消失，不会记得自己曾经是谁，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也不会记得自己曾经爱过谁。即使是这样，爱他的人仍然会念念不忘，偏要去寻找那个早已不是记忆里的人，有意义么？”
金钟大沉默半晌，突然淡淡发问，他垂下手坐起身，注视着朴灿烈的双眼，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当然有意义。”朴灿烈迎着他沉静的目光，不闪不避，心脏随着话语跳动的越来越快。
“因为不管失去了多少记忆，真正相爱的人们，他们的灵魂是不会变的，他们还是原来的那个人。”
“就像，如果有一天……我也失去了记忆，那么当我再次见到你，仍然会像现在一样。”
朴灿烈停住话音，直直的望进金钟大的眼睛，轻轻地笑起来，声音低沉而温柔，“再次爱上你。”
天空逐渐暗沉下来，最后一丝阳光从地平线上横穿而过，盛满了金钟大轻轻颤抖的蝶翼般的睫，化成光点在他干净的眸子里跃动。
两人靠的格外近，彼此的呼吸缓慢交融，纠缠在一起，早已分不清谁是谁，暧昧不清。朴灿烈低声轻笑，胸膛微微颤动，震的金钟大脑海一片空白，眼中心里满满的全是面前的这个男人。
“亲爱的，我可以吻你么？”朴灿烈用鼻尖亲昵的蹭了蹭金钟大的面颊，悄声问道，言罢，还不及回答，便歪头吻住了他的唇。
有些微苦涩，但却依旧是甜的。
夜幕黑沉，繁星挂在天际。
这个独属于狐妖的世界总是格外幽静而美丽。
庭院中的梧桐树被夜晚的秋风吹的哗哗作响，一只小兔子奔跑着穿过扶桑花丛，一窜一窜的留下窸窣的响声。
这个时节的秋夜总归是冷清的，但今夜却有所不同。
秋千左右摇晃着，因为不堪重负而发出的嘎吱声，隐没在夜啼鸟婉转的吟喉中。
金钟大半阖着眸子，紧闭唇缝，修长笔直的双腿环在朴灿烈的劲腰上，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晃动。
他的皮肤即使在黑夜里也白皙的惊人，像一块温润的软玉，散发着柔柔的光晕。
吸血鬼卓越的夜视能力，令朴灿烈清晰地捕捉到金钟大随着自己的深入而逐渐泛起粉色的肌肤，和那勾人的眼尾悄然晕染开的一抹绯红。因着情动而不禁上扬的脖颈脆弱得仿佛一折便断，朴灿烈甚至能听见血液在血管里汩汩流动的声响，能闻见血腥的香气。
往日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的鲜血此时却成了催情剂，他恨不得化身为野兽，将金钟大拆吞入腹，永远的锁在自己的身边。
这种疯狂的想法只有一瞬，可朴灿烈偏偏是一个满肚子坏水的，他看金钟大做得隐忍，更是变本加厉，翻来覆去地磨他，直到身下的人再也承受不住，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接连滚落进发鬓，似是痛苦又似是欢愉的从口中发出破碎的呻吟，指甲在朴灿烈光裸的背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他们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放肆纠缠，拥抱彼此的力度好像是要将自己和对方牢牢地契合在一起，再也不肯分开。
“有哪些地方不舒服吗？”结束后，朴灿烈抱着精疲力尽的金钟大回到了别墅小楼，仔细清理了一番带他回到床上，抚摸着他软软的发丝，餍足的样子像是一匹喝饱了血的狼。
金钟大摇摇头，困得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嗓音由于过度使用而变得格外沙哑，带着浓重的睡意。“……就是……你有点太狠了些……”
“咳咳。”朴灿烈摸了摸鼻子，有点愧疚，但是语气却止不住的欠揍了起来，“这不是第一次嘛，着急了点，下次我会轻一些，不过，别忘了把你的耳朵和尾巴放出来……”
“做梦去吧你。”金钟大没等朴灿烈说完，闭着眼睛软绵绵地一爪子拍在朴灿烈的胸膛上，转过身去就要背对着他睡觉，却被朴灿烈安抚性的摸了摸下巴，不到一秒就平复了炸起的毛，像是一只猫儿似的缩回到了男人的怀里，嘟囔着，“一共九条尾巴，往哪放？小心闷死你。”
朴灿烈失笑，吻了吻怀里说完话便沉沉的睡过去的小狐狸，闭上眼睛。
九条尾巴……
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一定要亲眼看看是什么样子，他的小狐狸的尾巴肯定是这世上最漂亮的狐狸尾。
可惜，他最终也没能等来这个机会。
事情的变故来的让人猝不及防。
就在两人感情渐笃，甚至连朴灿烈都几乎忘记了自己身上仍然存在着那个虎视眈眈的诅咒之时，这把一直悬在头顶的刀突然落了下来。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Park家族现任族长得知了他在中国的消息，派来了十多个族人来围捕朴灿烈。他们非常谨慎，费了很大一番功夫却足够小心，悄无声息未引起朴灿烈的任何防备的便找到了他的所在，布下了天罗地网。
可惜这些吸血鬼千算万算却算漏了金钟大的存在。
事发突然，为了带着朴灿烈逃离陷阱，金钟大几乎杀尽了来人，只剩下了一两个受到重创的族人，飞快的逃回去给族长报信。
并非是金钟大仁慈，不想斩草除根，只是朴灿烈的状况让他来不及做处理善后的工作
诅咒被诱发，提前开始生效，若不及时封印，他们之前所做的努力将会付诸一炬。
然而由于是意外发作，金钟大根本无法按照曾经准备的办法成功控制，尝试了很多次，无一例外都以失败而告终。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如果这一次无法成功，朴灿烈将会永远地被禁锢在牢笼中，后半生都会在暗无天日的折磨中度过。
金钟大怎么能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就这样从此消失。
“还记得你曾经说的话吗？”金钟大划破指尖，伸手在朴灿烈的额间用鲜血画下符咒。“那天你承诺，不管是否能拥有以前的记忆，你都会爱着我，你可千万不要忘了。”
“不过如果你食言了，也没有关系。”
“我会一直在原地，等着你。”
“等你回头，再次看见我。”
他轻笑着吻了吻朴灿烈的唇角，合上了眼眸。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朴灿烈似乎从模糊的眼帘中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只白狐的幻影，优美的身形后是裙袂一样伸展翻飞的白色狐尾，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只有六条尾巴。
朴灿烈是一位吸血鬼。
他和家里的关系一直不好，于是独自一人来到了中国待了许多年。
他自己生活的很好，只是每月的月圆之夜总会头痛难忍，找了很多方法都无法缓解。
而且他总会在某些时刻愣神，也许是因为一句话，也许是因为一个动作。
但却不知为何，朴灿烈偶尔也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丢失了一些什么。
是记忆？还是某个人？
他不知道。
这种感觉总是转瞬即逝，快的让人看不出丝毫的痕迹，当他想去抓住什么线索时，却总是失望地发现早已杳无痕迹。久而久之，他便也不再纠结，放弃了对它的追寻。
只是某一天，他走在街上，偶然路过一家卖女生饰品的小商店。
橱窗前摆着一只毛绒绒的白色的小狐狸挂件，精致又小巧，可爱极了。朴灿烈站在路边，盯着它愣了许久，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得十分难过。
商店的导购小姐看他在橱窗前驻足了许久，走出来问他是否在为女朋友挑选礼物。
朴灿烈摇摇头，最终迈步离开。
他没有买下那只小狐狸的挂件。
因为他觉得那只小狐狸的背后有些空荡荡的，似乎本该是九条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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